我们常感叹法令多如牛毛，其实法令不仅多，而且常常打结，也许更向纽西兰绵羊的毛。因此法制部门的工作，不只是广义的“立法”——制定、修正或废止法令，还需要经常“理法”。而且在每次立法的时候，都顺便理一次法，否则就会像今天这样让人看了生气，恨不得把毛全剪了，重新再长。

　　如果你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夸张，可以查查六法全书里的监察法第五条：“监察院对总统、副总统提出弹劾案时，依宪法第三十条及宪法增修条文第十五条第五项之规定办理”。或者职业训练法第二条，工会法第三条，说主管机关在中央为“内政部”，再翻宪法增修条文和内政部组织法，你没看错，这是最新版本，增修条文明明只有十一条，劳委会也早在十四年前就从内政部独立出来了，法律怎么会这样结成一团?原因很简单，立法者没有理法的观念，一个法律案，只处理一个法律，绝不“多管闲事”。偏偏现在所谓单行法很少是单行的，立法的时候不同时理一理牵扯到的法律命令，结果就象今天这样。我们看到这一类“无厘头”的法条，常常会想起那个剃半边胡子的笑话而发噱，但对不懂法律的多数民众而言，有时候真的笑不出来。

　　每一次立法，就顺便理一次法，在法治上轨道的国家，是天经地义的事。以我国这两年行政、立法部门在法治能力上的强化，也不能再说有什么天大不了的困难。技术上，可以把所有要修的相关法律打一个包(包裹立法)，或者让相关的法律赶搭同一班车(公车法案)，或者，就在最后一章的“附则”里处理相关的修正，想通了就这么简单。偏偏我们的立法者就是想不通，已经有好几件“综合法”打好了包又被打散。不过最近总算看到有人付诸行动，在大选前赶工出来的“政治献金管理条例草案”，因为规定了各种政治现金的申报事宜，原来选罢法及总统选罢法的若干规定已无必要，便在最后面的第二十一条列举了这些条文，明定“自本条例施行日起不再适用”。问题就在于“不再适用”，逻辑上，这些规范必须继续存在，才有适用不适用的问题。试问，纵使主管机关在执行选罢法时，知道这些规定已经被另外一个法律排除适用，我们如何期待一般人民，既该法所要规范的对象，看到这些白纸黑字时，会知道它们已经不再适用?足见立法者还有一窍没打通，这里一定要明确规定“删除”，使选罢法和总统选罢法自此看不到这些条文，才算处理清楚，不是“不再适用”。所以会犯这个错误，还是囿于“一个法案只能处理一个法律”的古老观念。

　　所以我说整个立法产业还停留在手工时代，法令多如羊毛，剪不断，理还乱。

　　(本文曾发表于《司法周刊》，第九七八期，后收录于作者学术论文集《走入新世纪的宪政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