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理论是对社会的研究，其典型特征始见于孟德斯鸠及其同时代 人和后继者的著述，并在马克思、迪尔凯姆和韦伯的著作中达到了某种顶 点。它以区别于古人和经院哲学家的政治思想而首次确立其存在，主要 有两个特征将其区别于早期传统：一个与其自身的目的和方法的观念有 关;另一个与对人性和历史之间关系的看法有关。尽管这两个方面早已 为人知晓，但它们对社会思想的中心问题所具有的含意却仍受到误解。

　　古人的政治哲学既是描述性的又是规范性的。这意味着它远不止关 心社会应该如何组织，也不止想将其有关个人和社会的观点付诸实践，因 为这两者都可以说是非常现代的社会理论。它表明，传统哲学所使用的4 方法是一种，在很大程度上(虽然不完全)，不知区分事实与价值、描述与 评价有何意义的方法。

　　如果一个人能够理解个人在社会中实际上是如何的，那么他也会认 识到他们应该是如何的人。在这种理论的中心是一种对于目的与存在关 系的认识，以及相应的对于支配自然和社会的法则的特定认识。每一个 存在物都努力实现其内在的目的或善，这会较完美地实现其本质。在这 个过程中，它也完成了上帝的安排。人的意识包括了这样一个事实，即人 不能本能地知晓自己的目的，他必须通过思维发现它，因此，他有能力偏 离目的。

　　实现目的的努力使所有的现象都具有某种被理解为遵守规律的规律 性。这种规律是由上帝所确立的决定善恶的标准，它们向我们表明事物 像什么以及它们应该成为什么。在这种思想传统中，(a)有关自然现象 或社会现象相互关系的描述性规律或解释性规律和(b)用来确定个人 应该怎样行为的道德规范或政治规范，很少区分或不加区分。

　　事实与价值的对立，科学与道德评价的对立，以及描述性法则与规范 性法则的对立，是社会理论传统和自然科学成长中的主要论题。自孟德 斯鸠以来，传统的创立者的著述中常见的许多模糊之处，或者是因为这些 思想家还没有割断将他们与更为古老的观念绑在一起的联系，或者是因 为他们用古人的惯常术语来表达用古代政治哲学语言无法充分阐述的 想法③。

　　5 这就把我带到了古代政治思想和社会理论之间的第二个主要对立

　　点：对人性和历史之间关系的看法。经典社会理论家所反对的一个主要 观点就是：存在着一种所有人共享的(不管他们在历史中的位置如何)普 遍的人性。对古人来说，最好的政体是那种能够最好地开发人性善的方 面、最有效地抑制人性恶的方面的政体。

　　这种态度的一个结果是倾向于将历史当作某种生活背景，虽然历史 改变了生存环境，但并没有更改其基本问题，因为这些问题牢牢地根植于 不变的人性之中。单一的、超历史的人性理论的另一个结果，就是漠视对 某类社会生活具有特殊意义并多少已为参与该社会生活的所有人所广泛 接受的一系列价值和认识④。一方面是人类精神的普遍特点，另一方面 则是单个人的信仰和目的。在人类知识的普遍属性和特定个人的精神之 间，没有诸如社会意识或文化之类的东西。

　　与我刚刚描述的观点相反，社会理论致力于探寻并理解在每一种社 会生活中，人们对他人、本性和自我的认识所采取的不同形式。与其说它 关注个人的心理或者普遍人性的一般构成，不如说它关注那些构成一个 社会特定文化的、历史上独特的共同认识和理想体系。的确，它往往愿意

　　③See Louis Althusser, Montesquieu. La Politique el I'His to ire( Pari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1959 ), pp. 20—21.

　　④See Emile Durkheim, Montesquieu, el Rousseau. Precurseurs de la Sociologie( Paris, Riviere, 1953) , p.47.

　　牺牲那个非常有名的共同人性的观念以便满足自己的历史意识⑤。

　　人性的历史观念与强调认识和评价的区别紧密地联系着。在现代人 看来，古人是在把人看作应该是什么而不是实际是什么的基础上，创立了 一套虚幻无用的学说。古人因为未能考虑人性恶的程度而被指责为肤6 浅，而现代人很快就成为研究人性恶方面的专家。

　　⑤See Robert Cumming, Human, Nature and History. A Study of the Development of Liberal Political Thought( Chicago, Chicago, 1969 ) , vol. 1, pp. 66—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