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扰经典社会理论家的第三个问题是现代性的问题：什么将他们自 己的社会，现代欧洲的民族国家，与所有其他社会相区别?什么标记着现 代性的经历?什么是它在世界历史中的位置?表现在它的统治阶层的文 化中的现代社会的自我意识与那个社会的真实性质之间是什么关系?目 前我对现代性问题的讨论只是非常简要的，以后会有更好的机会对它进 行更详尽的探讨。
38 对于所有经典社会理论家来说，想要陈述对人和社会的全面观点的
试图与想要了解他们时代的现状与前景的兴趣是分不开的。在这儿，他 们只是简单地重复着一个永恒的古训，即所有深刻的思想都始于并终于 企图把握最直接打动人心的事物。
所关心的问题的一致性与方法的极端不同可以共存。有人把生产结 构作为现代社会特性的基础加以强调。又有人注意反复出现的社会关系 的特点和社会分工的形式。还有人更重视文艺复兴后欧洲历史进程中出 现的新的世界观。的确，“现代主义”概念本身作为一种很有意义的理论 范畴或许会遭到许多经典理论家的摒弃，正如它一直受到了许多后来者 的攻击一样㉕。
然而塑造一种现代性概念的问题依然顽强存在。由于现代社会中意 识形态与现实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具有特殊的敏感性。经典社会理论 家对这种关系的态度通过他们反对如下这样一种思想传统而表现出来， 这是一种自17世纪中叶以来就产生的、反对政治哲学中亚里士多德传统 的思潮，即社会契约论。
从霍布斯到卢梭和康德的社会契约理论家已抛弃了关于价值的客观 性的信仰。传统的有关自然与道德秩序的连续性的观点已被摒弃，取而 代之的或者是由道德世界到自然世界的还原，或者是两个领域截然分开 的观点。然而，同时，社会契约理论家依然依赖于关于超历史人性的假39 定㉖。这种介于古代政治哲学与现代社会理论之间的古怪立场受到功利 主义的喝彩，并为英国和奥地利的政治经济学奉若神明。直到今天，这种 政治经济学还在世界大多数地区被认为是经济科学。
社会契约理论的支持者把社会看作是一种个人的联合，他们既有利 益的冲突，也能够因可实行的强制规则和经济交换而聚集在一起。这种 理论预示了一种主导的意识形态。这也正是我们及我们之前的经典社会 理论家所感兴趣的首要问题。通过它的统治集团及其知识分子的眼睛， 现代社会把自己看作是一种高度个人主义的文明形态，其中，秩序与自由 受着法律的保障。然而，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再不会比在现代欧洲它们
㉕ See Reinhard Bendix, Tradition and Modernity Reconsidered in Embattled Reason. Essays on Social Knowledge( New York , Oxford , 1970) , pp. 250—314.
㉖ See J. W. Gough, The Social Contract. A Critical Study of its Development( Oxford, Oxford, 1967 ) , especially pp. 105—125.
形成初期更紧密，在社会生活的形成中法律的作用微乎其微。究竟是什 么构成了现代生活中这种假象与现实的冲突呢?
一种观点是把这种字面上的意识形态作为对社会是什么样子及社会 能够是什么样子的一种描绘。这是自由主义国家的公法学家一直在做的 事情。但是，另一种反应是彻底地拒绝意识形态，把它视为仅仅是掩盖现 实真相。这种拙劣的马克思的解释者所建议的道路。
然而，就绝大部分而言，经典社会理论家想要绕开这两种立场。他们 想记录下现代社会中意识与存在的对话，并且因此而揭示这个社会如何 就是在隐蔽自己的过程中表现自己的。
显而易见，这一计划是怎样与方法问题和社会秩序问题密切相关，同 时又将两者密切联系在一起的。要将现时代中的表象与实际相联系就必 40须能够调和主观与客观的含义，这不是严格逻辑方法或因果方法所能做 到的。同时还必须成功地综合个人利益理论与共识理论，前者主要属于 官方理论，后者主要是以一种理想的形式描绘附属于集团统治、等级制或 习惯的社会经验。这种经验与它所不可思议地培植出的意识形态形成 冲突。
因此，在社会理论家无法解决方法与秩序的问题的范围内，他们要解 决现代性问题的努力就注定不能完全成功。正如以后我们可以看到的， 由于后来的两种事态发展增加了现代主义的新的困惑，这种失败就更加 严重了。
第一件事是现代西方社会向一种新的社会生活形式的转变，这一形 式在某些根本的方面不同于经典社会理论家所研究的那个社会。在我们 看来，使这种变化非常重要的因素是它们改变了意识与存在的辩证法的 性质与方向。
第二件事是工业社会的激增。它们与西方社会在经济与技术上有着 许多共性,但是在关于意识与组织的特殊形式上与之相异。面对现代社 会的这种多样性，人们被诱惑着把统一的现代社会概念抛在一边，并且对
于在这些表面上特殊的事件中发现普遍真理也感到绝望。
这两种趋势使要确定和解决现代性问题的尝试复杂化了。但最终， 它们将有助于问题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