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法律文集 > 专家文集 > 张树义文集

追寻政治理性

2017-01-22张树义 A- A+

   2008年是北京一个比较特殊的年份,万众瞩目的奥运会将于斯时斯地召开。北京将何以面对如此世界盛会?北京市2008环境建设指挥部公布今年城市环境秩序建设方案,从目前到6月集中整治小广告,确定五环内100个重点整治区,年内基本杜绝小广告存留。为此目的,北京市将出“重拳”予以惩治:电信将封杀小广告电话,两次以上散发将被拘留。

  对于满城挥洒、令人头痛的小广告,京城人戏谑为“牛皮癣”,它不仅招人心烦,而且破坏市容美观。由此观之,对小广告确实需要进行整治。北京市出台此行动符合民心。然在讲求法治的时代,欣喜之余却又不免有几分忧虑。“两次以上散发将被拘留,甚至可能被劳教”这是否有些太狠了?

  散发小广告的行为确实惹人烦,甚至招人“恨”,但再招人恨,其行为也“错”不至于“拘留”吧!举个也许并不十分恰当的例子,偷窃行为固然不对,但我们总不至于“屡偷不止”而将小偷枪毙吧!

  任何行为都有其伦理道德底线,对于政府来说,尤其如此。政府的存在是为了公共利益,但为了公共利益,其行为是否就可以不择手段?由此引发人们对政府行为底线伦理的思索:不能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目的的正当不能证明手段的正当。借用奥古斯丁的话说:政府如果没有了德性,也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匪帮。

  上述事例看似微小,似乎不值一提,实则涉及一个更具普适性的问题,也是政府活动中出台的一些措施经常被人们质疑的根本问题,那就是秩序与正义之间的关系。政府的基本职责是维持秩序,但人类社会秩序的根本却在于正义。体现正义的秩序,这种秩序才能够长久,而缺少正义的秩序,恰恰是对秩序的最大破坏。因此,秩序固然重要,但人间的正义也许更为重要,我们绝不应当为了秩序而牺牲正义。

  法律之于社会具有双重基本价值,一为秩序,二为正义。人类生活固然需要秩序,如果没有秩序,我们就会在混乱中自相残杀,自我毁灭。秩序借助规则的生活而实现。但我们可以、也应当进一步追问的是:我们需要一种什么样的秩序。毫无疑问,这应当是一种体现人间正义的秩序。而人间最大的正义就是人具有至高无上的价值。

  这一价值,在宏观层面上表现为对人之生命的尊重,对人之生命价值体现的自由的尊重。因此,对散发小广告这样的行为,轻率地“祭”起“拘留”这一法宝,其中透出着我们的管理者们对秩序的重视、对正义的漠视,体现出管理者对秩序的关注远胜于正义的基本理念,这才真正是我们的忧虑所在。

  这一价值,在微观层面上表现为许多具体制度与规则。行政处罚中的比例原则告诉我们, “不能用大炮打小鸟”,也就是不能用“拘留”打“散发小广告”;惩戒措施方面的“过罚相当”规则告诉我们,目的和手段应当相匹配,不能用目的的正当代替正当手段;尤其是基于人之价值的绝对性,国法上明令,涉及限制人身自由的处罚只能法律设定。由此看来,万不可为了那散发小广告的行为而动一时之怒,以致乱了中国法治的“方寸”。

  其实,这一事件更进一步值得追问的是政治理性,秩序与正义只不过是这种追问之开启,在追问这门刚刚开启我们不应当将其关闭,而应当继续追问下去。因为那是一扇迎接黎明曙光之门。

  近代中国以来,积贫积弱的国情恰逢西方殖民扩张,导致强大的国家权力成为一以贯之的追求,以实现其保国、保民、保种功能。追求政治权力的激情之下,自然也就少有对政治权力的理性深思。因此,政府统治的正当性这一根本性问题,只能存活于这种激情的阴影之下。

  然而,任何政治权威都存在着正当性来源问题。政治统治的正当性来自于民众的认同。当年,中国共产党一个“打土豪、分田地”政策,既符合中国国情,又赢得民众信任,迫使那八百万军队的国民党不得不“龟缩”于小岛。共产党以“小米加步枪”而“农村包围城市”,取得政权。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但1949年新政权建立后,频繁的政治运动不断地建立在损害民众利益基础之上,也损害了民众的信任基础;直到最后“十年文革”一场浩劫,将国民经济推向崩溃的边缘。由此发生信任危机。胡温体制提出要“以民为本”,要重建民众信任基础。可见作为政治家的明晓事理,追寻政治文明。

  征诸人类政治文明史,专制政治与民主政治、人治政治与法治政治,一直为政治哲学争论不已。专制政治和人治政治去日不多,民主政治与法治政治却也并没有成为普世模式,更多的可能是处于二极之间的中间状态。但毫无疑问,人类政治向着更为文明、更为理性的方向迈进却是不争的事实。

  政府的活动应当是富于理性、文明的。政府活动理性化意味着,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充满了太多的野蛮、暴力、恶行与欺骗,太缺少宽容、善良、真诚与合作。对此,我从来以为,有什么的政府就有什么样的人民,反之,有什么样的人民也就有什么样的政府。经常见诸于报端的野蛮拆迁、抄家式检查,甚至于类似湖南嘉禾案表现的那样,简直可以称之为“土匪政府”。因此,在政府活动中,应当多一点善良之举,少一点暴戾之气。“小广告”之所以屡禁不止,恐怕有着更复杂的、深层的原因。在我们对其没有全面的了解之前,就不会有正确的认识;而在我们对其没有正确的认识之前,也就不会有合理的举措。其实,政府的任何行为都应当讲一个对等性,即采取的措施与所针对的行为之间应当相匹配。这才是公正、善良之道。

精选精彩评论/登陆才可以发表评论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匿名发表
最新评论